把“丟人”的事，做到最好。

文/姜雪芬

編輯/鄭亞文

第一次養雞，胡方偉栽了個大跟頭，不到一周，500只雞全死光。

他沒敢告訴任何人，找了個袋子在草叢里撿了兩天死雞，最后挖了個坑，悄悄地埋了。

那之后，他有些"走火入魔"，看了兩天兩夜關于養雞的書，惡補專業知識。以至于提起哪一部分內容，就能說出在哪一頁。最后，他把雞仔的成活率提高到90%，月入2萬元。

網上，有企業開出4萬元月薪，招人去非洲養雞。這比他的月收入高一倍，但他不心動。

在養雞之前，胡方偉一直覺得他“是個失敗者”。他大學期間輟學，跟著老板投資虧了200多萬元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。如今靠養雞，他不僅年入20多萬元，還有了個大目標。

虧200多萬元，想東山再起

胡方偉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創業失敗時的窘況——身在外地，舉目無親。賣完車，給工人結完工資，到最后，4個合伙人連房租都付不起。那天晚上，幾個人圍在路邊攤，吃了一碗餛飩。算了算，這兩年跟著老板做項目，賣GPS設備，虧了200多萬元。

吃完餛飩，大伙兒就地宣布散伙了。

胡方偉逃回了江蘇宿遷的農村老家。窩在家里時，他想起第一年在外創業時的風光日子，心情更加郁悶，對什么工作都沒有興趣，人也愈發頹廢了。

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大半年，胡方偉意識到消沉終究不是長久之計，他必須考慮生計問題，“畢竟要吃飯”。他開始醞釀著東山再起，但苦于手里沒有現金、資源，創業計劃一再擱淺。

2013年，一通電話給胡方偉帶來了希望。昔日的老客戶打來電話興奮地報喜，說自己的媳婦兒懷孕了，“老婆對其他美食沒興趣，就想吃正宗的土雞，已經念叨大半年了”。那天，看著窗外望不到頭的土地，胡方偉萌生了一個想法，繼而感到欣喜：“我不是真的沒有出路，至少我手里還有土地?！?/span>

“既然老家司空見慣的土雞這么受外地人喜歡，那我干脆創業養雞、賣雞?！焙翢o疑問，這一決定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對。他們認為，村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，但凡有點出息的都外出打工了，哪有讀了那么多年書還回村養雞的道理，在家養雞太丟人！

但胡方偉卻不這么覺得。大學時，他為了“義氣”，跟人打架導致輟學，在學業上半途而廢；工作后，他跟著老板搞投資又賠了錢，在事業上成了失敗者。如今，他的生活已經在“谷底”了，如果把鄉親們都認為丟人的養雞事業做大，那豈不是有“爬上來”的希望嗎？

況且，在他看來，養雞這事兒很簡單——沒有啥技術含量，又不愁銷路，這項目準能成功。

不到一周，雞全死了

身無分文的胡方偉向朋友借了1萬元，作為創業的啟動資金，然后直奔孵化場采購雞苗。

孵化場里，雞的品種不少，價格也不一樣。有精挑細選出來的正宗蘇北土雞，賣2元錢一只；也有三黃雞、油麻雞等，賣1元錢一只，這種雞長大后個頭更大，好賣。

雖然蘇北土雞個頭小，價格貴，但胡方偉還是看好正宗土雞市場。他一口氣采購了500只蘇北土雞苗，放到草地里散養。

可情況不妙。當時正值清明前夕，蘇北的氣溫還不算高。起初幾天，大多小雞都沒什么精神，后來，草地里陸續出現死雞，活著的小雞也開始腹瀉。不到一周，500只雞就全死光了，長著嫩毛的雞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草地上。

胡方偉沒敢讓任何人知道這事兒。他拿著尿素袋，低著頭，連著兩天在草地里撿死雞。每撿一只，心情就沉重一分。最后他挖了個大坑，悄悄地把死雞埋了。

雖然“有希望破碎的感覺”，可他不愿放棄，而是買了一本養殖書，讀了兩天兩夜，“人都有點瘋魔了，就差全背下來了”?？赐陼?，他才知道，以前是他太草率。養雞的門道有很多，小雞需要保溫，成活率才會高。

“連雞都養不好，豈不是很丟人?！焙絺ゲ桓市?，他又去孵化場采購了一批雞苗，嚴格按照專業書上的方法養，第二次就將雞苗成活率提高到90%。

雞活了，但新的問題又來了，成年土雞的銷路，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順利。

直播賣雞年入幾十萬元

市場上，一顆普通的雞蛋價格為8毛錢，胡方偉的土雞蛋賣2.5元一顆；一只兩三年雞齡的公雞售價128元，他的一年雞齡的土雞定價為168元，在價格上沒有競爭力，賣不出去。

養雞的頭幾年，他都是靠此前的老客戶維持著生意。其中一個老客戶是一家協會的會長，每周要開會，會提前訂幾只土雞。但后來，老客戶因為工作調動去了外地，最忠實的客源斷掉了，胡方偉的銷量開始走下坡路。

他算過賬，一年下來，光是雞飼料就得花掉幾萬元錢。如今銷量下滑，碰上媳婦兒懷孕，大寶又到了學齡。作為一家之主，胡方偉迫切地需要收入來維持生活。

于是，他在養雞的那片草地上，種起了花，還學著別人在直播平臺上賣花。小雞在花叢里跑來跑去的畫面，經常出現在他的直播間里。

持續兩年的直播，讓胡方偉賺到了全家的生活費。他轉念一想，既然能直播賣花，那能否把他在村里的養雞生活，也通過直播展示出來呢？

2020年，胡方偉的淘寶直播間正式開播了。當時遇上新冠疫情爆發，他不能外出拓展銷路，土雞的市場打不開。他索性把240多畝土地上的景象，直接帶到粉絲眼前——這里有綠的稻田、高的雜草，成群小雞在草叢中低著頭覓食，兩條保護小雞的狗狗不時穿梭在鏡頭里。

不少在家隔離的粉絲，每天都準時進入胡方偉的直播間，就為了看看那詩意盎然的農家生活。那段時間，他直播兩個小時，最高時能吸引6萬人觀看。

隨著流量而來的便是銷量。那之后，胡方偉就再也沒有為銷路發過愁。每年的春節前，是土雞的銷售旺季。2023年春節前，他最高的記錄是5天賣掉了700多只公雞。因為人手不夠，買家下單后，他親自宰殺土雞，經過褪毛等多道工序后，打包好寄出。處理雞的過程被網友看到，反而贏得了信任，吸引了更多訂單。

后來，上千只公雞都賣到斷貨，大家還在不停下單。好長一段時間，胡方偉的土雞都供不應求，本來留著下蛋的母雞也被人搶訂了。

去年年底，他算了算，賣土雞給他帶來了20多萬元收入，不比外出打工賺的錢少。

“蘇北土雞肉質細膩，回味甘香，不像有些大土雞，肉柴?！蓖ㄟ^后臺數據，他看到目前的客戶集中在“江浙滬”。胡方偉想著，隨著客戶群體進一步擴大，養雞生意會更好，自己終于不算失敗者了。

不再漂泊

挑戰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。

土雞放養在野外，危險重重。有一次突下暴雨，雞躲在草叢里成了“落湯雞”，出現失溫現象，死了不少；晚上，雞喜歡棲息在樹上，有時候，山貓爬上樹把雞咬死了，又會損失不少。

雞群遇到野狗群的時候損失更加慘重。有一次，胡方偉養的兩只小狗“叛變”，帶著野狗往雞群里沖，一小時就咬死了100多只雞。河灘、草叢里都是尸體，他心疼了好久。

這些不可控的事件，經常會讓胡方偉感到頭疼，但他還是堅持散養土雞，并事先做好規劃——圈定幾十畝地的范圍，根據雞齡劃定不同的散養區域。

最近，一則“企業月薪4萬招人到非洲養雞”的新聞登上熱搜，很多人對高收入心動，但有多年養雞經驗的胡方偉很淡定。他在家里養雞，平均下來，一個月能有2萬元收入，雖然比不上4萬元，但是不用漂泊，這日子讓他心里踏實。

“寧可一人買十次，不愿千人買一回?！彼淹岭u做成細水長流的生意，不僅改變自己，還要改變鄉親們的生活。

隨著喜歡土雞的買家多了，胡方偉正計劃推出“定制養雞”“共享菜園”服務。到時候，城里的買家可以隨時到村里看看自己的菜地、地里的土雞，體驗農村生活。這樣一來，農村的老人家可以幫他殺雞，打包。大家都有活兒可做，有一份收入，說不定還能吸引一些年輕人返鄉工作，減少農村留守兒童數量。

不再漂泊異鄉，讓鄉村更有活力，也讓這片土地帶給人更多希望，這是胡方偉養雞的終極目標。